农历三月,江边的柳虽已万条垂下,但仍未见细叶裁出。可依江而居的渔家人却趁着晌午的阳光,打开了窗子和房门,做一番屋里屋外的通透和季节的交流。坚冰抵不住春潮的澎湃,一夜东风便不见了冰河上白色的覆盖,如练般的嫩江便跃动于苍黄的大地之上。
开江啦——
江那边不时地传来渔家人的呼喊。当人们还没回过神来,从渔家人那敞开的门窗里便不时地飘出一股千般美妙的鱼香。这鱼香真是沁人心脾,不用说吃,就着这味道足可吃下一个苞米面儿大饼子。
在渔乡大安,无论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都普遍习惯吃鱼。特别是那些在江边儿河沿儿居住的渔家人,对鱼更是情有独钟。早上一锅圈儿大饼子,一盆高粱米水饭,煎上一盖帘儿白鱼或羊耳鲫鱼;晌午再炖上一锅新打上来的鱼,一盆新捞的小米饭;晚上还要把中午吃剩下的鱼回一下锅做成鱼酱,或添加些土豆、茄子什么的,全家人再嗍嘞一遍,就这样一日三餐,顿顿都有鱼,没有鱼仿佛就吃不下饭。而平常日子来客,鱼更是餐桌上的主打,生拌鱼、煎白鱼、炖鲫鱼,再熬上一碗牙鱼汤就是一桌鱼宴。讲究一点的人家,还要扒条黑鱼,剁成肉泥,包上一顿鱼肉馅饺子,那更是鲜上加鲜。一年四季,渔乡人对鱼是百吃不厌。然而,最让渔乡人在意的还要属春天的“开江鱼”。
在渔乡吃“开江鱼”的最佳时期是在开江后的半月二十天之内。随着气温和水温的不断上升,鱼便开始大量的进食,鱼的脂肪也开始增加,而那时的鱼吃起来虽然“香”,但却有种肥腻感,绝对不能体现出“鲜”来。
刚开江时水很廋,在桃花汛未来之前,捕鱼的方法很单一。一个是下挂子,另一个是抛旋网捕鱼。捕鱼的时间大都是在早晨或傍晚时分。庆发哥选好了水面儿,先将几片挂子下好后,便把船儿撑到另外一个水面较浅的地方,先用船杆把大木船固定住。然后两腿叉开,双脚稳稳地站在船头,随即将旋网抛向空中,旋网在空中展开了一个大大的透明的圆,仿佛把西天的太阳都罩了进来。那腾空的旋转着的网张着喇叭似的大口,缓缓地落入水中,一时激起层层涟漪。稍停一会儿庆发哥便顺着网纲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上拽,待把旋网全部拽上来时,网教儿下的兜里便网住几十条闪闪发光的鲫鱼。他挽起网教儿双手一抖,那网兜里又是几十条鱼落进了船舱,那鱼真是活蹦乱跳,有的还跳到了我的脚面上。还没等我细数过来,庆发哥又是一网抖进了船舱里,这回比上次的还多,清一色的鲫鱼,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捕了满满的一鱼篓鱼。
庆发哥背着鱼篓回家时,三舅妈早已爆好了锅、炝好了汤。只见三舅妈顺手将收拾好的鱼过水一洗便扔进锅里。那鱼进锅后,还在不停地翻动着身子,搅得锅里的鱼汤向外乱溅,而那炖鱼的香味也伴着热气飘出屋外。妈妈蹲在灶台前不停地向灶膛里添着柴火,一边跟三舅妈唠嗑儿。姑嫂俩一边说笑,一边做着全家人的美味。
那次在三舅家大约住了三天,每天我都跟着庆发哥坐船去下挂子、起挂子、抛旋网。三舅妈也每天换着样儿为我和妈妈做鱼吃,什么荷包鲫鱼、清炖鳌花(鳜鱼)、炖鲇鱼、煎鳊花、红烧鲤鱼等等。反正每顿饭三舅妈都是做满满的一桌子鱼,吃不过来,也记不清楚。
第三天早晨,庆发哥趁我没醒便早早到江湾起挂子、抛旋网了。回来的时候,我仿佛还睡梦中。吃过早饭,妈妈挎着满满一筐鱼,我的两个口袋揣着三舅妈为我煮的鸡蛋,在三舅、三舅妈和庆发哥陪送下踏上了回家的路。庆发哥只是挥着手,久久地站在那儿。我和妈妈也不时地回头望着站在村头的三舅、三舅妈和庆发哥。
渔村渐渐地远去了,三舅一家人的身影也渐渐地变小了。此时,嫩江仿佛在我心里流淌,鱼香仍在春风里飘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