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,农村有生产队的时候,大田里的玉米刚刚串红缨,山上就有了看青的人。
看青人从庄稼快要成熟开始,一直到农历九月九重阳节,庄稼都进了场院,工作才算结束。为了晚上也守在山上,都在村边地头搭上一个窝棚,白天遮风避雨,晚上后半夜睡觉,十天半月也不能回家睡觉。看青人腰里都别着一把镰刀,倒背着手,从这块地走到另一块地,偷掰青玉米的人要管,妇女孩子们下地打草、剜菜也要管,因为这些人经常掰甜菜缨子喂猪,也偷偷地挖队里的土豆放在筐底,然后用草盖上,装作若无其事样子,还有的人趁人不备,撅玉米甜杆吃。特别是有手脚不老实“前科”的妇女上山摞猪菜,打老远儿,看青的人肯定偷偷地跟在后面监视她们,看她们动手不。
实际上,看青的人工作真不好干,不认真管,队长不让,社员们还反映:“白挣工分”。太认真了,得罪人,遇上胡搅蛮缠的人,能气出肺气肿来。我们屯有一个叫“大白梨”的媳妇,是从外屯嫁过来的,大个,长的水灵灵的,白胖白胖的,人挺好,就是有点爱小,上山挖猪菜,基本上不空手。一般看青的都不敢抓她。那年,我们队新上来一个愣头青小伙子不信这个邪,非要抓她现行不可。秋天,割完了黄豆,车拉完一块地就开始捡青,“大白梨”不管那些,偷偷地扛上几铺子黄豆就往家蹽。这个愣头青在后面就撵,差一百多米要撵上了,“大白梨”往那一蹲,假装脱裤子上厕所,愣头青哪见过这个场面,扭过头不敢上前,就这样折腾好几个来回,“大白梨”把黄豆扛回了家,气得愣头青去找队长,把镰刀摔了,辞职不干了。
我当过一个月的看青员,那是毕业的第二年回乡参加农业生产。老队长看我干庄稼活太费劲,照顾我,让我干看青员这个活。很多社员都说我干不了这个活,我也知道,我不是干看青员的材料,因为我心太软,太仁义,拉不下脸。琢磨了好几天,不想干也得干,好歹也比抱垄割地轻巧多了。
我夹上镰刀,挺直了腰板走在乡间的路上,一些小孩子看见我也开始离我远远的,好像我有了“襂人毛”一样,那个时候,还没有体会到戴上乌纱帽就是官,摘下乌纱帽就是老百姓滋味,只是感觉有了一份责任。
看青也有惬意的时候,那就是躺在窝棚前望天儿。一阵风吹过,卷起田野里一层又一层深绿色的波浪,沙沙地响,仿佛情人间絮絮叨叨的私语,又仿佛不知名的乐器在演奏。远处的坑塘边,青蛙在呱呱地欢歌,近处的田垄里,蛐蛐正唧唧的鸣唱,月光下,小河流水的潺潺声也加入了这美妙的大合唱。如果在后半夜夜深人静时,看青的人还会听到晚玉米、高粱拔节的叭叭声,远远近近地不断从耳畔响起,使人物我两忘,沉浸在天籁的奇妙里不能自拔。
人生,经历了就是偏得,年轻的时期,我曾经看守过家乡五谷丰登的秋天;中壮年之际又坚守过组织交给的工作岗位;如今,夕阳红的时候,又耕耘在文学阵地上。
很知足,很自豪——我是一名看青的人。